“小子，你的心……亂了。”老者鄒了鄒眉，開口問道。

    李道元沉默，眼中閃過一絲迷茫，老者見狀，繼續開口道：“你問我們恨不恨無極仙宮，那我也問問你，你恨無極仙宮嗎？”

    李道元木然的點點頭，老者繼續問道：“你為什么恨無極仙宮？是恨他竊取了你的信仰之力？還是因為他傷害了你至親之人？”

    隨著老者的話，李道元也在心中質問自己，半晌之后，李道元卻沒有找到答案，自己為什么恨無極仙宮，是自己的信仰被剝奪了嗎？是因為玉念她們的死嗎？

    李道元赫然發現似乎都不是，或者說不完全是，玉念她們的死，起因雖然是因為傳承之地，但她們并非直接死在無極仙宮手中，事情是落星辰挑起的，殺死玉念她們的是古彤，要不是落星辰謀劃離開古元，李道元或許一輩子不會發現傳承禁地的秘密，之后的事情便不會發生，在自己短暫的一生中，或許不會察覺傳承之地有什么不妥，就像李靈當初說的，如果不知道傳承之地的存在，古元的修士該怎樣還是怎樣，信仰之力的剝奪，對修士本身似乎并沒有造成什么影響，那自己為何一直這么排斥無極仙宮，甚至不斷的要在潛意識中將玉念她們的死歸咎道無極仙宮身上呢？

    腦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，這道靈光讓李道元遍體身寒，自己為什么會恨無極仙宮，是因為自己不愿看到萬億生靈被無極仙宮當做牲畜一樣來圈養，多么無知、多么可笑的理由，就因為這個，玉念她們死了，可笑到連李道元潛意識都不愿意承認，因為他害怕要是玉念和蘇慧知道自己真實的想法，她們不會原諒自己。

    李道元眼中不知不覺已經噙滿淚水，看著眼前的老者，李道元好似自言自語的緩緩道：“如果我說是因為不愿意看到無極仙宮將萬億生靈當做牲畜來圈養，你們會不會笑我，笑我不自量力。”

    李道元如發狂一般嘶聲力竭的朝兩位老者嘶吼。“哈哈哈，我就是不自量力，我只是一個無知的蠢貨，我有什么不敢承認的，你們笑我啊，你們罵我啊，就為了這么一個可笑的理由，她們死了，死在我的面前，你們笑我啊。”然而兩人臉上沒有浮現一絲嘲笑之意，兩人的臉上，從開始的驚愕便成凝重，就這樣盯著發狂的李道元。

    半晌之后，看著雙手撐地而跪，失聲痛哭的李道元，老婦緩緩上前，摸了摸李道元的頭，眼中滿是慈愛，開口道：“哭吧，哭出來好受些。”

    老者也走上前來重重拍了李道元的腦袋，不顧老婦嗔怪的眼神，老者開口道：“小子，老夫這輩子從未佩服過什么人，但對你，老夫自愧不如。”

    “不過”老者話鋒一轉，開口嚴肅道：“如果你是一個處于頂峰的絕世強者，聽了你這個理由，老夫二話不說，納頭便拜，今后就算是做牛做馬，任你驅使也死而無憾，但以你現在的修為，我不得不說，卻是有些可笑。”

    老婦聞言更是不滿的看了老者一眼，老者置若罔聞，只是冷哼一聲道：“連自己心愛的人都護不住，有什么資格說這些。”說完還朝老婦挑釁的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“孩子，別聽他的，他就是在給自己的無能找借口。”老婦有些氣不過，開口打擊了一下老者，借此安慰李道元。

    “你說什么？要不是為了你，我早就去找無極仙宮的人拼命了，又怎么會在這里每日承受三次的雷電之苦。”老者生氣道。

    “我謝謝你，但我又何嘗不是如此，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為什么甘愿終老在此”老婦開口道。

    老者張嘴正要說話，老婦卻沒有停留，繼續道：“那是因為我有你，你有我，而我們修煉之初為的是什么，為的不就是能有一天廝守終身嗎，你有沒有想過，如果你這輩子想要是其他的，那在我和你想要的之間，你會如何抉擇”

    “我只要你。”老者撇撇嘴道。

    “這不就是了，所以我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。同樣是修煉，有的人能突破凝魂境，煉魂境，甚至更高的境界，但有的人卻終生止步化氣甚至固氣境，這是為什么，因為他們的心裝不下那么高的境界，我就挺看好這孩子，他的心足夠大，大到能裝下我們無法想象的境界。”老婦開口道。

    “這又什么用，你問問這小子，他現在后悔嗎”老者不屑道。

    老婦看了看痛苦的李道元，不用說，現在肯定是后悔的，老婦緩緩道：“人不可能預料到以后會發生什么事，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，你得到了什么，必然就要失去什么，雖然不知道你具體經歷了什么，但我知道在遇到你在乎的人之前，你已經確定了你的道心，這個道心很堅定，堅定到你自己或許都沒有察覺，在你的道心和在乎的人之間，很多時候或許并不沖突，但真正到了某一個時刻，你就會不得不面臨選擇，這個選擇必然會讓你失去一些東西。”

    李道元抬頭，他很想搖頭否認，要是知道她們會死，李道元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她們活下來，道心什么的并不重要。

    “不要否認，你問我們恨不恨無極仙宮，我說談不上恨，因為我們修煉的道心便是對方，他只要我，我只要他，你捫心之外，你一直以來修煉的道心，是你心愛的人嗎？”

    李道元頹然跌座在地，無言語對，老婦繼續道：“很顯然，從事情的結果來看，你的道心并不是她，你有你自己要去追尋的東西，她對你或許真的很重要，重要到你可以不惜一切去維護她，甚至替她去死，但那只是單純的愛，與你的道心無關，而這也無關對錯，所以你也無需太過自責，事情既然已經發生，我想她即便知道，也不會怪你，與你相比，我們幸運的地方在與彼此相識之后，才確定了自己修煉的道心，此生只要對方安好，就再無他求，所以即便如今身陷牢籠，我們也從未為自己的選擇后悔過，也從未恨過。”

    老者也瞪著雙眼道：“小子，我看得出來你很愛她，我還真有些好奇，你的道心是什么呢，我見過太多的人，為了自己堅持的東西，可從不會在乎別人的生死，還是你小子是因為知道自己是仙奴，前路無望，這才反過來后悔的吧，要是這樣的話，老夫可要看不起你了。”

    李道元搖搖頭，沒有說話，兩人似乎同時松了一口氣，要是真如老者說的，李道元只是因為要變強而放棄了心愛之人，如今知道仙奴身份無法修煉道更高境界才后悔，那剛才這番話算是白說了，說來也奇怪，兩人都同時選擇了相信李道元，并沒有覺得李道元在說謊。

    而此時的李道元心情也平靜不少，也第一次真正的正視了玉念她們的死，李道元一直不敢去深究她們的死因，也一直去試圖將她們的死歸咎在落星辰、古彤或者無極仙宮的身上，但心里始終有一種莫名的惶恐之意，直到聽了老婦的話，李道元終于明白這種惶恐出現在哪里，正是因為自己心里除了玉念以外，還有其他堅持的東西，當初沒有選擇和落星辰合作，李道元一直將其當做是對落星辰的不信任，如今想來，這種堅持或許才是主因，自己不愿看到整個古元一直被無極仙宮圈養，最后關頭，也不愿古元就此被古彤煉化，而自己一直以來對無極仙宮的排斥，也正是源于此，博大無為，這是當初李靈對李道元說天地滋養萬物，是不是也算一種圈養時，李道元得出的答案，也是那時候，李道元再次明確了自己探索天地的道心，也確定了自己修行的道心要與天地作比，天地看是無情，看是無為，修士皆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，卻從未想過自己因何得以來到這世間走一回，天地博大，因而無為，李靈將無極仙宮比作天地，取了無為這個后者。

    一切都明白了，盡管李道元不愿意去承認，但也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，那就是自己心里除了玉念他們，還有其他的東西，而這種東西說出來是那么可笑，讓李道元一直不敢對別人吐露，今天在看到兩個老人，或許是因為他們也來至傳承之地的緣故，李道元第一次說出了內心一直堅持的看上去有些荒謬想法，但這并不代表李道元不愛玉念，不在乎蘇慧、張須、還有自己的生母，如果可以從來一次，李道元愿意替她們任何一個人死。

    “逝者已逝，既然你當初做出了選擇，那如今更不能辜負她們。”見李道元神情漸漸平緩，老婦開口道。

    李道元點點頭，起身長鞠一禮，開口道：“多謝兩位前輩。”

    “是我們應該謝謝你，你也讓我們更加看清了一些東西。”老婦開口道，說著還朝老者看了一眼，老者同樣咧嘴看著老婦，開口道：“說的對。”老婦輕輕啐了一口，扭頭不再看他。

    良久之后，李道元開口問道：“兩位前輩，如果我想離開這里，是不是只能通過無極仙宮的挑選？”

    老者沉思片刻，點點頭道：“對，想要離開此地，別無它法，別說你，連核心之地那些煉身境的修士，也不可能突破這雷電牢籠。”

    “無極仙宮挑選仙奴有什么要求？”李道元繼續問道。

    “第一就是自愿了，這一點無極仙宮并不強求，除非有什么必死的任務要我們去執行，不然他們不會強迫我們的，這也是我們能一直待在這里的原因，畢竟誰也不愿意花費極高的代價造一個心懷異心的人。”老者道。

    “你很想出去？”老婦開口道。

    李道元點點頭，看著兩人道：“我的道心不再這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