濡須汽車西站。

    林幕從車架上拿下了書包背在身上，走下了車。

    12月的濡須氣溫已經很低，最近也有幾場陰雨落下，但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，天清氣朗。

    臨近中午，日頭高掛，林幕微瞇著眼睛，抬頭對著日頭的方向，感受著陽光的和煦，身上暖暖的，讓人直感覺有幾分舒適和愜意。

    出了車站，在就近的公交站臺等了幾分鐘，林幕投幣坐上了公交。

    車輛搖搖晃晃的啟動行駛，林幕微閉著眼，靠著車座椅背，身邊嘈雜的聲音和車窗外不時傳進來的聲音都沒有影響到他。

    他的內心平靜無波。

    馬上要到家了，這一離家又是近一年，他能感覺到，自己既不抗拒，似乎也不期待。

    似乎越來越分不清家與“家”了，直讓他心里有幾分莫名的古怪。

    就是不知道，等徹底離開體校這個“家”的時候，我會有幾多感受？

    青排賽結束后，林幕和小伙伴們回到了體校。

    收獲了體校前所未有的榮譽，整個隊伍喜氣洋洋的，每個人都有發自心底的喜悅和興奮。

    劉主任一路上的稱贊和許愿也沒有成為空話，他們回到學校后，受到了學校前所未有的禮遇。

    前些天的周一升旗儀式上，在全校同學羨慕的眼神中，他們14個人登上了大講臺。

    校長紅光滿面的，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把盧教練和他們十幾個人夸的天上有地下無的，甚至都讓他有幾分不自在。

    作為核心和隊長，林幕更是成為首屈一指的夸贊目標。

    最近這幾天，他們整個隊伍的人，無論走在哪里都是學生們的焦點。甚至不少老師見到他們時都會親切善意的喊他們一聲。

    少年們的心里，總難免的有幾分虛榮和驕傲。

    當然也少不了青春少艾的“偶遇”。

    想起這兩天所碰到的一些“意外”，林幕的臉上不由的多了幾分笑意。

    “……前方站點，鞍子巷就要到了，請下車的乘客……”

    車載喇叭里，報站的聲音打斷了林幕的思緒。

    車輛靠站，林幕收拾了心情下了車，朝著家里的小區走去。

    從站點下來，不到十分鐘的時間，林幕走到了家門口，敲響了家門。

    “誰呀？來——了！”

    屋里應話的聲音由遠及近。

    門開了，低頭一看，來開門的正是他的母親。

    剛過40就已經被歲月侵蝕的一張普普通通的臉，林幕一見面，心里藏著的一股子情緒自然而然的冒了出來。

    “媽，我回來了！”

    “啊~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？學校放假了？快，快進來！”

    林母明顯的愣了一下，接著就是滿臉驚喜的連忙讓開位置讓林幕進門。

    “前些天打完比賽，學校給我們放了幾天假，又不遠，我就家幾天，過幾天走！”

    林幕很自然的讓母親“搶”過他的書包，牽著他往屋里引。

    “還走啊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放假到過年前，還有段訓練，會比較忙，明年有個比賽要打，還要多準備準備！”

    林幕解釋了下，至于什么比賽，怎么訓練，具體如何，林幕都沒說。對于普通人家的普通母親，或許孩子的平安健康比那些東西更值得讓人關心。

    林母連連應道：“哎，你這一年到頭的，累不累？來，先把床支起來。完了休息會兒吧，等下我出去再買點菜……”

    林幕點頭說“還行不累”，接著就手腳麻利的支起了床。

    林母忙前忙后，拿床單，翻被子，不時的還看看干活的小兒子，滿臉的笑意盈盈。

    快17了，是真長大了，一年見不到幾天，每次回來都能明顯的推翻她上一刻記憶里的樣子。

    越來越成熟的樣子，氣質啥的她也不懂，就覺得越來越精神。

    從進門來，看著越來越壯實，身高都快頂上門框的個子，她心里就越加滿足。

    一邊整理床鋪，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著一些日常瑣碎，林母的心里既是高興、欣慰，又難免的有幾分心酸。

    兒子只說在學校里的生活，訓練、比賽，說起來啥都好，而且，好像學校里重視啥的都很高。

    至于，其它的東西啥也沒說。

    但她懂一個道理，任何收獲都不可能是憑白來的，她們家窮，兒子自從進體校以后就沒再用家里出一分錢，這所有的所有，不可能就像兒子說的那么容易、簡單。

    想著想著，林母的眼睛就不由的有些發紅，眼眶濕潤了起來。

    林幕抿著嘴笑著安慰：“媽，我真的挺好的，你看我，現在壯了吧？我比爸都高了，而且，我打球比一般人厲害的多，以后肯定會更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好，好……”

    林幕的安慰讓林母的眼睛越是有淚水下落的趨勢，直讓林幕也有幾分情緒涌動。

    他趕忙的轉了話題，：“媽，床單我來收拾就行，你趕緊做飯，一會爸和哥回來，我們好好吃一頓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這就去……”

    “呼——”

    母親匆匆忙的出門去了，林幕收拾完床鋪，仰著頭輕輕的呼了口氣。

    家和“家”也不是真的沒有區別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爸，媽，我吃好了！”

    中午，一家四口圍著桌子，吃了一頓“豐盛”的午餐。

    “消滅”完碗里疊的老高的飯和菜，林幕擋下了有打算繼續給他加量的母親。

    林幕放下了碗筷，輕輕的笑了笑。

    確實吃了不少，而且吃的這一頓，和馮姐給他們計劃的食譜基本不搭。

    林幕也沒有特意的和家里說這些，就當是自己放縱一回吧，他的心底里也希望能放松一下。

    “哥，你該多吃點，你看你這個胳膊，現在我都快比你兩個粗了！”

    林幕捋起了袖子，沖著哥哥林帷搖了搖，笑著開了個玩笑。

    林帷一邊扒著飯，順便抬頭翻了翻白眼，懟了一句，“我不和你比！”

    “哈哈！”

    林父爽朗的笑了笑，端起了酒杯，有滋有味的抿了一口，滿臉的滿足笑意。

    仿佛今天喝的這個廉價的散裝酒格外的有滋味。

    一頓飯吃的很愉快，林幕也很放松，和哥哥時不時的還拌上幾句嘴，氣氛顯得極好。

    “你不用動手，讓你媽收拾就行，來和我說說最近啥情況！”

    飯吃完了，林父掏出煙盒，抽出一根點上后，突然就問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什么啥情況？”

    林幕給父親倒了一杯水，有些奇怪的問道。

    自己的父親他了解，說是粗人一個絕對正確，一般也不會問他學校里的具體情況。

    “老二，應該是有什么事吧？前兩天家里來人了，哦，縣里體工隊的那個教練帶過來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體工隊的王教練？”

    林帷點點頭，：“應該是，你當初進體校前帶體校老師來過咱們家，我記得是姓王好像。這次又來了，帶的那個是廬州來的，應該是廬州五中的老師。”

    “二子，什么情況？”

    林父也是跟著點頭，接著問道，：“你現在在體校，你的事我不懂，但這情況應該是有啥事吧？來人是找你，到咱家也是認個門，說過幾天再來，當時我還奇怪。現在你這就回家了，看人家樣子，對你的情況摸的挺準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廬州五中！”

    林幕喃喃的念了一句，心里有了些思索。

    林帷看著林幕思索的樣子，問道：“老二，是不是跟以前一樣？應該是你有什么吸引到人家了吧？廬州五中想招你過去？”

    畢竟是讀到高三，他的反應比老父親要靈敏的多。

    “前些天我們隊去省里打了一次比賽，最后一場就是和廬州五中打的，我們隊贏了，這次比賽我們拿了冠軍。我的表現還不錯，拿了個最佳的獎……”

    林幕大致的給解釋了下，：“對了，爸，你等下！”

    說著話，林幕起身回到房間，把書包翻了出來，拿出了一個信封，接著回到客廳坐了下來。

    信封被林幕推到了林父的身前。

    “嗯？”

    林父看著面前稍稍鼓起的信封，有些疑惑。

    “爸，這是學校給的獎勵，一共兩千塊錢……”

    “給你的獎勵？看來還不少！”

    林父有些驚訝，2000塊，對他一個月只有幾百工資的人來說，是真不少。沒想到兒子在體校打那個球還真打出點樣子出來了。

    林父很是欣慰的笑笑，不過，還是搖搖頭把信封推了回去：“不用給家里，你自己留著補貼著用！”

    林帷也在笑著，這前因后果一說，他心里比父親明白的多，他也很為弟弟現在高興。

    要知道，能在學校里啥也不負擔，還能拿到獎金，可不算容易。

    何況，他現在是確定了廬州五中的目的了，沒有一定的突出表現，基本是不可能的。

    “老二，你咋想的？”

    “爸，錢你收著，我還有，平時的補貼我都沒怎么花，所有的東西學校都包了，在學校里也花不了錢……”

    林幕堅持著把錢又遞了回去，轉頭面對了哥哥的詢問，道：“我沒咋想，在體校不錯，環境我都熟悉了，隊友們處的也好，還有好教練。明年還要打地區賽，有可能還可以打全國賽。能打的好，對我以后的發展也好。現在去哪都沒必要……”

    林幕搖搖頭，確實沒必要，或許去個示范高中，對他以后的考學啥的會有幫助，而且，主動來挖的，能給他的待遇可能也很好。

    但蓬蠡體校現在的情況，林幕覺得最適合他，有重視，他也是核心，在現在的體系里，他有充足的發揮和成長空間。

    這個消息對他來說，沒什么，就算人來了，他也只會和別人說清楚，不會有什么心理波瀾。

    不過……

    他是如此，會不會也有其他人的呢？

    不知道盧教練那邊……

    磨練了這么久的隊伍，逐漸成型，可別真有個什么意外啊。

    林幕有些擔心了！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林幕生起的擔心成為了事實。

    就在他們放假后的沒幾天，盧林被學校找了回來。

    本以為是申請二級運動員證的事，結果，他一到教務處，兩份學籍檔案調動的申請材料擺在了他的面前。

    教務處。

    教務主任陳主任和劉主任并排的坐在沙發上，他們對面，盧林抓著兩份材料，眉頭深深的蹙起。

    “小盧，這事弄的，你之前說的真的成了現實！”

    劉主任輕輕一嘆，他的臉色有些不好看。

    說起來，回到學校以后，學校關于這些問題都考慮過，獎勵啊，榮譽啊，待遇啊啥的，基本已經按照規定內的最高限落實了下來。

    包括申請二級證的事，要申請排球班這邊找談過，沒申請到的也是一個個的表示了關懷。包括盧林也是一個個的談過話。

    他自認為，已經算是做到學校能做的極致了。

    但結果就是，還是有兩個學生出了岔子。

    讓他最不舒服的是，其中一個，還是申請人員中的一個，在打比賽階段，也是隊伍里發揮出色的人之一。

    這對于排球隊來說，絕對是個不小的影響。

    也是，如果不是發揮出色的，誰會出手來挖人。

    陳主任有些無奈，道：“小盧，老劉，事情已成定局，咱們體校，對學生的約束本來就小，就算我們強擰著不批也沒用，他們直接退學都行，只要有人接，太容易cao作了，沒法改變的。

    現在該是考慮下有多大影響的問題，這是兩個，還會不會有其他人？”

    他也郁悶的很，學校這大半年投入真的不可謂不大，不論是物質上還是精力上的。

    就是學生待遇上，給發補貼的事，哪怕是學校里的田徑隊都沒有排球隊的高，這在以往任何時候都是突破天際的一份待遇。

    當然，投入下去也有了些回報，只是這突然就出了這個事，讓他很不舒服。

    陳主任的話剛說完，劉主任就拍著沙發就站了起來，越想越氣，他高聲道：“小盧，既然是挖人，那咱們也可以挖，我們有參加明年比賽的資格，我們學校現在給的待遇最起碼在體校層面也是首屈一指的。

    這次比賽有入你眼的，你列個名單，學校出面，咱們蓬蠡體校也動手……”

    “陳主任，劉主任，不至于！”

    盧林輕呼了口氣，收起了手中的材料，緩了緩臉上的表情，道：“挖人啥的再說吧，目前隊伍結構還可以，這兩個學生的影響是有，不過，沒想象中的大。”

    其實盧林說的也只是在寬學校的心。

    華晨，胡偉佳。

    學籍調動申請的兩人。

    一個是他們現有戰術雙自由人位置上的重要部分，一個是第一替補副攻，是李峰的替補，也算是一個輪換主力。

    在這次比賽中，他們的表情可圈可點。現在雙自由人的戰術也逐漸的有了形狀，突然走了，怎么可能沒多大影響。

    而且，就像陳主任說的，還有沒有其他人，他現在真的不確定！

    “老劉，先坐，讓小盧好好理理！”

    “嗐！”

    劉主任坐了回去，緩了口氣，有些擔心的問道：“小盧，我帶了次隊，比賽也看了幾場。這兩個學生我有印象，但最有印象的那個孩子，你說會不會？”

    “林幕？”

    盧林眉頭又是一蹙，不過也只是稍一蹙后就自散開，搖搖頭，“應該不會！不過有人聯系是肯定的！”

    盧林終究也有些不放心，他決定了，回頭等放假回來，該和他們再談談！

    陳主任也明白他們說的，開口道：“你們剛說的這個林幕，連我都知道，這次打比賽又是第一，又是最佳的，換成我是其他學校的人，我也會打主意。

    回頭我向校長匯報下，也許會有點安排，總之……”

    “小盧，總之，學校會全力支持你！”

    “謝謝陳主任，那要不先這樣，事情我知道了，我也該去安排下！”

    告別了兩位主任，盧林出了教務處，一路緩緩的走著，邊走邊琢磨了起來。

    少人了，原本的戰術陣容有了缺失，下一步該怎么做？

    重新調整成常規陣型和輪換，還是讓誰補上？

    等林幕回來吧，讓他和隊友們私下多交流下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這小子回來后，知道了這事會是什么表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