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一章 棋子與棋手
不多時。 顧家的醫護人員趕到,把求戰者抬起,送走。 墅區終于安靜了下來。 “小顧兄,佩服。” 兩撥人站在兩座天臺上,同沐陽光,羅玉笑著開口,道:“原先以為這些麻煩,要夠你頭疼好一段時間。” “的確頭疼。” 顧慎坐在天臺上目送沉離遠去,他也笑了笑:“不過我運氣還不錯……遇到了沉離。” 運氣還不錯。 顧慎沒有謙虛……他很清楚,如果不是沉離送上門約戰,他還真沒什么辦法,只能躲著這些家伙,不然一個一個打起來,可不會像今天這樣簡單。 揪出幕后奉命搗亂的小嘍啰,沒有意義。 他們怕的是一頓打嗎? 怕的是挨了打,還撈不到好處! 若是自己動手……這幫家伙就算挨了打,也要把事情鬧大,這樣回頭也能去找韓當討要一件“寶貝”,可如果換成沉離,可就不一樣了。 不僅僅是因為【食鐵之徒】下手夠黑,更是因為,跟沉離打,和自己打,完全是兩回事。 沉離替顧慎擋戰,約戰的人,只會越打越少。 若是s級親自迎戰。 人只會越打越多! “你參悟了‘春之呼吸"……感覺如何?”顧南風笑著問道。 “這門呼吸法很頂級。”顧慎認真道:“僅僅一天……我的精神力便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” 不得不承認。 有些人,是真正的天才。 即便在北洲歷練了八年,見識了無數血火中拼殺出來的天才……顧南風也不得不承認,在“夢境”與“精神”的領域里,這些人所展露的潛力,都無法與顧慎相比。 從顧慎進入“嵐切”的精神感應范圍的那一刻起,顧南風就感應到了這個少年精神力的變化,比起昨天,他的精神更加凝聚,而且更加強大。 有一部分原因,是顧慎凝聚了屬于自己的【新世界】。 而另外一部分原因,則是他正在消化著神祠山的源質。 “昨晚的事情,我可都聽說了。” 顧南風輕輕抖了抖文件,松手之后,大風吹過。 這些文件紙張被風凌亂地吹起。 最終飄到春雨觀天臺的時候,卻是一張不落,整齊堆疊,掠入顧慎掌心。 顧慎瞥了一眼。 他啞然一笑。 昨家中唯一沒有出面的就是“顧家”,可實際上顧家也關注著自己的一舉一動……顧慎現在很好奇,長野上空到底有多少枚【風童】,又有多少人擁有調動【風童】的權限。 裁決所,監獄所,指揮所,以及聯邦安全委員會,應該都擁有【風童】權限。 家中,能夠調動【風童】的,似乎只有顧家和白家? 宮穆李這三家……從昨晚的會見來看,似乎并沒有這個能量。 “對了……” 顧慎收起文件,笑著問道:“昨晚顧家準備的那場接風洗塵宴,應該很熱鬧吧?” 顧家沒有到場,自然有顧家的原因。 并不是因為“自恃身份”,居高傲慢。 而是因為顧家……有更重要的事情,八年漂泊在外的未來家主,終于回歸長野,恐怕新舊兩派的人,都齊齊到場了。 “熱鬧。” 顧南風笑著搖了搖頭,望向羅玉,澹澹道:“但是……都是假的。” …… …… 顧家位于長野郊北的墅區很偏。 但 幾座小墅背面,靠著一座小山,昨夜落了大雪,山徑覆了一層白,遠方隱約有潺潺流水聲音淌過,羅胖子的確是個七竅玲瓏之人,自從少主住下……他便調動了幾件封印物,來維系墅區四周的“溫度”,既沒有讓雪融化,也不至于山嶺景色太過蕭瑟。 顧慎和顧南風兩人在山徑上單獨漫步。 這還是兩個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單獨相處。 “雖然【風童】能夠看到,你去了哪里,見了什么人……但【風童】聽不見,你和他們說了什么。” “所以那份文件上,只標注了你的行蹤。” “這是想要安慰我嗎?”顧慎笑了笑,“我知道還有【地蚯】這種東西的存在……” 【風童】是用來看的。 而【地蚯】,就是用來聽的。 顧南風啞然一笑,“雪禁城內無秘密……想必這是我們都知道的事情。” “其實何止是雪禁城?” 他忽然又道:“只要鏈接了深海的地方,就不會再有秘密可言……我們是億萬只螻蟻,所行之處,必定會有足跡。聯邦有一萬種辦法,知道我們每天在做什么,在說什么。” 顧慎緩緩望向顧南風。 這位未來的顧家家主……以輕松的口吻,笑著問道:“這其實是一種悲哀,對吧?” 顧慎緩緩抬起了頭。 包括這一幕,其實【風童】也都在看著。 只不過……顧南風與高叔一樣,當實力足夠強大,就可以“刺瞎”空中那些盯著自己的討厭眼睛。 聯邦就算知道,也沒什么可說的。 拳頭,才是長野城最大的道理。 如果認為這個道理不成立。 很簡單……那就是你的拳頭,還不夠硬。 “之所以選在這里談話……是因為這里建設之時,留了一手,至少還有那么一丁點隱私可言。”顧南風輕輕叩了叩木刀,隱約有微弱的輝光,從山林之間滲出。 大都的宅院里有【燈籠】籠罩。 這座墅區同樣有類似的物件。除此以外,再加上……【嵐切】的領域釋放! 顧慎感覺到頭頂有陣陣流風紊亂掠過。 穹頂那些負責監察的【風童】,在此刻所能捕捉到的畫面,就只是一團來回縈繞的無序波動氣流。 “這算是……遲來的,顧家的談話嗎?” 顧慎看到這陣仗,忍不住笑了,他想起了昨天那四家約談自己時的場景。 果然,這是壓軸登場了。 雖遲必到。 他也清楚……關于“自己”,顧家早晚會有這么一席談話。 “沒那么嚴肅。” 顧南風搖了搖頭,他自嘲笑道:“畢竟……我現在應該不算是字面意義上的顧家人了。” 顧慎有些困惑。 “你也一樣,我也一樣,來到長野,就是為了阻止‘法桉"。” 他開門見山,道:“覺醒法桉不能在東洲通過,至于其他洲如何……我的手伸不到那么遠,想管,也管不了。但是自己家門前,總是要試一試。” 顧慎知道……多半是昨晚那頓飯,出問題了。 “實不相瞞,昨晚那頓飯,我吃得很憋屈。” 顧南風澹澹道:“新舊兩派都來了……只不過,比起接風洗塵,那頓飯更像是兩撥人馬的碰頭敘舊,發生的一切,都與我無關。” 這就是先前自嘲的原因。 堂堂顧家少主……回到長野,就只剩下一個虛名。 愿意鞍前馬后的,只剩下惦記舊情的“羅胖子”了,而其 他人,則是從未感受過所謂的少主威信。 愿意把這個消息告訴自己,南風兄是真的沒有把自己當外人。 顧慎輕聲道:“情理之中。” 離開長野八年。 不顯山不露水,回來就要當“家主”,顧家原先的那些當權者,怎么可能輕易退讓,臣服? “家主之名,我不在乎。” 顧南風緩緩道:“我在乎的是法桉談判……可現在有趣的事情就是,如果我不在乎‘家主"之名,那么法桉談判之事,我就不可能有話語權。” 這的確很有趣。 但也很真實。 “南風兄決定怎么做?” “其實我在北洲有些舊友……”顧南風輕聲笑了笑,道:“但離開之時,我拒絕了諸多好意,挽留,所以這趟回來,我并不準備動用北洲的人脈關系。” 他沒有告訴顧慎,自己在北洲究竟是什么身份,什么影響力。 021的檔桉,是高度機密。 可顧慎知道……顧南風這些話背后的“決心”。 在北洲,他是銹骨大將的得力麾下,放到任何一座要塞都能夠成為耀眼的領袖。 而回到故鄉。 顧南風拋掉了北洲曾捧起的所有。 既然選擇離開。 那么……就要用自己的方式,來解決問題。 “我可能需要一些幫助。” 顧南風望向顧慎,認真道:“花幟的幫助。” 在這時候,顧慎才隱約恍悟。 先前顧南風歸鄉的第一站,不是長野,而是“大都”……或許就是因為他早早就猜到了,會有今天局面的出現。 孤軍奮戰。 總要有隊友。 而花幟……是在東洲能夠找到的,最可靠也最強大的盟友。 因為在使徒之戰力挽狂瀾的緣故,顧南風已經和陸南梔建立了相當可靠的信任關系,這趟北上談判,又與法桉相關,花幟沒有理由不支持。 顧南風這趟回長野,帶了三個人。 顧慎,陸南槿,邢云。 三個人,沒有一個是簡單貨色。 就拿最不明顯的顧慎舉例子……明面上他是裁決所的“裁決使”,可實際上通覽全局,知曉這位s級被部署到大都之后,經歷了什么的人,心底都清楚。 某種意義上來說,顧慎是“花幟”的一枚重量級棋子。 他的一言一行,一舉一動,都與花幟有關。 那位“陸夫人”,就在千里之外,關注著長野的風吹草動。 “你想要花幟怎么幫?”顧慎瞇起雙眼,問道。 “我需要花幟站出來,站到我的背后。”顧南風認真開口。 “何為站出來?” “其實很簡單……花幟很遠,花幟也很近。” 顧南風平靜道:“在長野,你,她,他……就是花幟。” 他深吸一口氣,問道:“這件事情,你能說服夫人嗎?” 顧慎笑了。 他當然明白顧南風的用意。 三個從大都遠道而來的“年輕人”,意味著花幟伸出的三只手。 潛力,經濟,技術。 相信長野那么多的大人物,都認為自己是一枚棋子。 一枚很重的棋子。 而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…… 自己,不是棋子。 而是棋手。 “沒有問題。”顧慎緩緩道:“花幟會站在你的背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