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七章 終章
圣母這樣說的時候,張神仙就看見,她身上放出光來。 那是一層又一層,不可思量的毫光。 張神仙無花可雨。他只覺得自己變成了一瓣花,一縷香,融進那不可說不可說無量毫光中去了。 融進去時,他聽見溫柔的聲音在他耳畔說:“幸虧人會從傷痕中站起來。今天的傷口里,也可以開出明天的花。今天的易澧之亂,造成東濱與中原分裂。日后中原步入困境時,東濱卻會成為避難的桃花源、復興的支點呢。” 張神仙舒了一口氣。 后來,人們來找他,但見他的尸身,雙目圓睜,似見到什么不可思議之事物,臉上還留有淚痕。 人們都說,他生前見到了什么呢?竟至于嚇死! 而英姑從此就不見了。 易澧從京城離去、要準備起兵作亂時,有個小女孩子跟他走。 這小女孩子,從易澧生命里已經消失很久了,但易澧一見到她,就想起來了:是謝家的九小姐,云嶺。當時她還帶著嬰兒肥,粉嘟嘟的逗人愛,只可惜有輕微的智障。從謝府的時候,她就愛粘著易澧。如今易澧要走,一邊怒火燒心。一邊要防著被云劍發現,哪里經得起她這么個意外? 她卻非要跟著走。 易澧也不知道為什么,就把她帶走了。后來易澧作亂兩河之間,她跟著他。他敗亡了。她親手送他的終。 云舟預感的那場最終的旅行,也正是在這時候發生。 易澧作亂,東濱態度曖昧。商會并沒有下決心要跟中原徹底翻臉,但東濱百姓出于林代的緣故,對中原抱有很深的敵意。普遍支持易澧。中原與東濱的關系降到冰點。這時候,云舟主動作為人質到東濱去,明珠也隨行。她們在東濱,安撫了百姓的情緒,并且做了很多實際的好事。百姓的情緒緩和了。東濱的商會在反復商議之后,決定接受云劍的提議,與云劍和談。他們不但答應切斷對易澧的支援,還答應實際上幫助剿殺易澧。作為回報,云劍確立了東濱的獨立地位。比上次燈會時他答應林代的,還要優惠和具體。 東濱從此踏上了與中原不同的發展道路。云舟與明珠留在這里。再也沒回中原。直到她們先后辭世,百姓還紀念她們,建起一座座小廟供奉她們的像,說可以保佑家國平安。 易澧被中原撲擊、東濱背叛,而北胡力量也終于被云劍慢慢的剔出去了。崔三帝姬被絞殺。易澧在受困一隅、仍想做困獸之斗時,云嶺道:“我想起來了!” 易澧問:“什么?” “曾經有一次,我是聰明女孩,你是小石匠。我還是喜歡你。你不滿足。所以這一次,你聰明,有前途。我笨笨的。”云嶺道,“可我還是喜歡你。” 易澧瞪視她:“你在說什么?你瘋了?” 云嶺微微的笑:“我們還有好多機會呢!不怕不怕。世界如恒河沙。” 易澧沒有聽懂。 那天他還是帶著他最后的人馬成功突圍了,盡管又殺了不少人。滿地都是鮮血,有他的、也有別人的。他們還搶到了一些戰利品。其中有個大木桶。逃到安全地方之后,他們打開大木桶一看,是酒。 于是他們都喝到大醉。不怕不怕!反正,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能活下去。醉一場少一場。 易澧醉后,云嶺就拿起刀來,把他的脖子劃開了。她也想劃開自己的。但是下不去手,就搖起旁邊一個醉漢,請他幫忙。 最終云嶺是死了。其他人投降了中原,被判永世關押。 云劍覺得血已經流得太多。他想做個好例子,讓人們都學會寬容一點。 其實,風氣寬容之后,上頭皇帝的位置也會比較好坐的。 像崔珩在世時那樣,嚴刑峻法、把權術玩得駕重若輕,那又怎樣?一個國家最終的強盛,靠實力。權術是一種有力的輔助,但不是全部。如果讓它充斥整個國家的空氣,怕最終人們會窒息。 云劍想試試林代在世時跟他說的另一種治世方法:放松點。讓社會的生機自己從底層開始蓬蓬勃勃的長出來。 終云劍一世,社會富足,后宮充盈,女人的地位相當高,甚至有雪宜、碧玉這樣的女官,斡旋人事、斟酌錢谷,對國家貢獻極大。 但后世的皇帝有他們自己的考慮與偏好,新朝廷變為老朝廷,上下掙扎了幾次,又讓給更新的朝廷。在中原,這樣的更替永遠沒有止盡,百姓堅韌得好像野草,只需要幾十年的時間來喘息繁衍、好迎接下一輪屠刀。如果當中能有幾百年的休息,那就是不得了的盛世。 奇怪的是,一直由商會輔助地方治安官治理的東濱,沒有什么圣人與皇帝,卻始終保持了穩定的發展。后來,他們索性總結出一個根本不需要圣人與皇帝的社會制度。那時候中原又亂了,他們就順手統一了中原。 在商會的議事廳,以前有一幅小畫,是樹林里棲息著一只蝴蝶。用炭筆描的。很粗糙,但畢竟是素描筆法。聽說是古畫。怎么可能呢?那時候根本就沒有發明素描。 后來再有人想起來奇怪,想拿來鑒定一下,卻連那幅畫都不知道去哪里了。 而林代和蝶笑花又去了哪里? 床上那個年輕女子睜開眼睛,只看見一室潔白。 那種白是塵埃落定之后一片雪原鋪展般的、茫茫的白,讓人只想嘆出最后一口氣,閉上眼睛往后一躺,萬事皆休。就連這口氣息都會很快消散得干干凈凈。像她的記憶一樣。 她是誰? 年輕女子想了一會兒,還是坐起來。肌rou骨骼抱怨**了兩聲,有點疼。但還好,可以忍。就是手上掛著點滴,針管連在那里好不煩人。她自己把它拔出來,走到床尾。看見那里有塊窄窄長長的名牌,上面白底黑字一個名字:林曉丹。 丹,紅也。有一種紅又叫“醉紅”。所以古人說“曉來誰染楓林醉,總是離人淚”。這名字不吉利。 女子如此評判。 記得這么多,連詩句的一筆一劃都記得。卻不記得這個名字跟自己有什么聯系。女子惘然,環顧室內,沒有鏡子,但窗玻璃一派明澈,看得見外頭無垠的綠草地,修得那樣整齊,如假的一般。她臉的影子就映在碧綠的草影中。眼窩深陷,下巴太削瘦,頭發太蓬亂,分外憔悴。這樣憔悴都還是個美女。只能說底子好。可惜不是她喜歡的類型。 怎么辦呢?還沒想起來自己是誰,就已經決定了不喜歡自己的姓名以及長相。看來前途多舛。女子長嘆一口氣。 身后的病房門開了。 兩個淡藍衣服、淡藍帽子的護士姑娘,一前一后走進來,先看到年輕女子,愕一愕,視線往下,到她手上,就像被燙著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。 女子不得不也低頭看自己的手。 手背上汩汩的淌著血,那樣溫柔、可是堅定,就像潤物細無聲的某種善意。她淺灰色的衣襟毫無抵抗之力就被打濕了一大片。 順帶一提,這件衣料的灰是微微帶點藍的,好像夜晚草原上潛伏下來的月亮光,染了血。暮草上怒放出大朵的紅花。 “不疼。”女子想安慰那一對慌亂的護士姑娘,“很可能不是我的血。” 她們根本不聽她的,七手八腳用綁架的姿勢把她押回床上,一個年輕些的護士看起來都要哭了:“她又自殺?”
——哪個她?為什么要加個“又”字? 年長些的比較鎮定:“不會!她沒利器!窗玻璃是強化的,她也打不破!” 年輕些的腦洞大開:“她用自己牙齒咬的?” 年長些的還真俯身向年輕女子的腦袋,似乎要檢查她的牙床。 這上下年輕女子再遲鈍。也有所領悟了:“其實我——” “嚓!”年長的護士干脆利落從床頭拉出兩根帶子,把年輕女子上半身固定住。年輕護士在床尾如法炮制,她的腿也失去了自由。這確實是太過份了,她試圖抗議,門那兒有個人探進頭來問:“怎么回事?” 年輕女子的心忽然“篤”的一下響動,隨后松弛下來。就好像她是一顆硬殼果,他是一只鳥兒。她在這里不知等了千百個晝夜,總算著他看見她,“篤”的一啄,她再硬的殼都為他松脫開,從此生死由他。 護士忙著跟他解釋,年輕女子怎么自己拔了輸液針頭,針頭怎么好險沒有斷在她血管里給她造成生命危險,她怎么沒有按住針孔,所以血管怎么流血…… 年輕女子則忙著看他。 看他眉似蒼峰蹙、眼似秋水橫,水里映著天色。是秋天剛被雨洗過一場的天空,藍色淡到近乎沒有。這樣的雨過天青色。 他穿著雪白的袍子。捆著古銅邊的锃亮黑扣子一絲不苛直扣到最上頭一顆,緊挨著下巴。下巴上是剛剃過的一片鐵青。那鐵青一直延伸消失在他的雪白衣領里。 衣領這樣挺括,整件袍子平整得賞心悅目,衣褶細潔如剃刀剃出來的般。胸口也有一塊窄長的名牌,上面紅色的字寫著他的名字。是本院的主任醫師。 年輕女子沒有看他的名字,仰頭凝視他,篤定而且含笑道:“原來你在這里,林……”卻忘卻了后頭的稱謂。 他的神色比她更迷惑:“你叫我林?你才是林。”頓了頓,“你未婚夫要來看你了。” 陽光曖曖的曬進玻璃窗。這一世誰是誰、誰還記得誰、云后醞釀著怎樣的風雨,都沒有關系。至少他們還在這里。恒河沙數的世界,應許他們再一次相遇,在彼此最好的年紀。 PS:親們,謝謝你們跟隨一路。 某兩只在現代社會的故事,已經大體構思好了,。這里的結尾就是新作的開頭。 新作還要一段時間存稿、潤色。這過程中,先發,修仙文,看女流氓怎么路見不平拔刀出手被踢飛到穿越,成為異世球形財主yin威下一頭打工的豬仔,從此踏上的血淚漫漫修煉史: “砰!”突如其來的聲音好像子彈出膛。婚禮中所有賓客都嚇得一抖,回頭看大門。 肖曼殊就站在門口的玫瑰花下,身著淺藍色薄毛衣、深色的修身外套和半身裙,明顯是剛從工作的地方趕過來。她手里拎著一瓶香檳。剛才的聲音就是香檳瓶塞飛出去的聲音。泡沫盛大而豐盈的從瓶口滿溢出來,沾染了她的袖口與衣襟,她灑然不以為意,目光冷冽。 新娘一愣神,忙打招呼:“肖姐。” “不敢當。”肖曼殊攥著香檳瓶子往這對新人、同時也往主桌那個方向走。步伐虎虎生風,攥瓶子的姿勢就像拎著塊板磚。 ……而雪裳的仙人默然垂手。他好像從出生起就在天級,從來沒有掙扎攀升過;又好像從來都留在人級,并未真正離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