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海余燼正文卷第七百四十八章船上的不速之客漫長的黃昏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，夜幕降臨了。

    電燈點亮，驅(qū)散了房間中的黑暗，塔蘭·艾爾站在窗前，皺眉凝望著窗外的街巷——瓦斯燈的光輝照亮了街道，偶爾可以看到巡夜的知識守衛(wèi)帶著警戒犬出現(xiàn)在路口附近，除此之外，整座城市就仿佛在這夜幕中死去一般，空曠，寂靜。

    過了不知多久，他才從窗外收回目光，看向自己書桌上那一摞摞整理起來的資料和書本，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。

    這些東西都是他在太陽落山之前整理好的，接下來，該把它們打包送到學院大圖書館了——那里有一間新的辦公室，受到智慧之神的祝福且?guī)в兄T多神圣的加護，可以讓他安全地在其中進行研究和閱讀。

    但有資格在學院大圖書館中獲得一間“安全屋”的學者注定只是少數(shù)，對于絕大多數(shù)人而言，當太陽落山之后，“閱讀”就變成了一項禁忌，出于安全考慮，在這次夜幕持續(xù)期間所有書本都必須被封存起來，直至下次日出——這也是政務(wù)廳剛剛發(fā)布的“夜幕禁令”的一部分。

    與此同時，各處學校的教學活動也必須一并停止——年輕的學生們尚沒有足夠的力量和經(jīng)驗對付那些從靈界和幽邃深海追逐而至的怪物，這太危險了。

    當然，也有人認為輕風港的情況沒有那么糟，因為城邦旁邊的那個發(fā)光幾何體具備類似太陽的力量，在它的“陽光”覆蓋范圍內(nèi)，人們或許仍能按照正常的方式生活和從事研究——但這終究只是個猜想，人們還從來沒有在一次如此漫長的夜幕中測試過那個發(fā)光幾何體的力量，也無法確定它的庇護極限在哪，自然是不能冒險的。

    據(jù)塔蘭·艾爾所知，目前已經(jīng)有一批學者在發(fā)光幾何體附近進行這方面的測試，他們?nèi)蔽溲b，并有同樣全副武裝的守衛(wèi)者從旁保護，他們會在不同的時間、不同的位置嘗試進行“夜幕下的閱讀”，以確認“陽光”的保護效果到底怎樣。

    但連塔蘭·艾爾都不知道這項測試要持續(xù)多久，以及需要驗證幾次。

    那窗戶附近的空氣頓時微微扭曲，真理守秘人泰德·里爾的身影從中憑空浮現(xiàn)出來：“只是不想打擾伱跟自己學徒的交流。”

    “這時候開始上進了？”塔蘭挑了挑眉毛，故意用有些擠兌的語氣說道，“平常不是整天嚷嚷著想放假嗎？”

    “好了，說笑的，”塔蘭笑了起來，輕輕搖了搖頭，“回家去吧，別想著你的論文了——大圖書館的那些‘安全屋’也不是那么安全的，我這樣經(jīng)驗豐富的學者知道該怎么在那些加護措施的配合下謹慎地展開研究，但你這樣的年輕人還不行……哪怕安全屋擋住了那些邪靈的實體，從書中傳來的囈語也會讓你神志不清的。

    泰德嘴角抽了一下，隨后化作訕訕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放假去吧，好好休息，養(yǎng)精蓄銳，之后我們還會有漫長的白晝……到時候你們可就沒這么舒服的假期了。”

    塔蘭也沒說話，只是默默比出一個中指。

    塔蘭·艾爾看著約書亞離開的背影，過了好一會，他才突然扭頭對窗戶方向說道：“你要在那邊看多久？”

    聽著老師的話，約書亞只是慢慢點了點頭，隨后他猶豫了一會才大著膽子問道：“之后天真的會亮嗎？”

    “我跟著下批人一起走，”塔蘭·艾爾隨口說道，抬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東西，“東西已經(jīng)整理出來了，把桌子上這些帶走就行，其他的就留在這兒吧……天亮之后我還回來。”

    “把這里收拾完之后，你就和其他人一起回家吧，”塔蘭看著自己這位年輕學徒，突然隨口說道，“你們放假了。”

    年輕人臉上有些緊繃的表情似乎終于放松下來一點，他默默收拾好了剩下的東西，恭敬地與老師道別，隨后推著小車離開房間。

    “好的，老師。”約書亞老老實實答應(yīng)一聲，開始默默地將桌子上那些整理好的書本資料捆扎打包，搬運到小推車上，他全程低著腦袋，似乎是在避免看到資料上的文字，又好像是為了避免看到老師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……會，”塔蘭看著學徒的眼睛，表情格外認真地說道，“還記得嗎？你和我一同計算出了太陽的下落速度，而它按照我們的計算準時落入了海平面下——它之后也會按照我們的計算結(jié)果升上來的，只不過這需要一點時間罷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你還敢用‘奇跡’趕路？”塔蘭瞥了這位真理守秘人一眼，“忘記上次亞空間蝶泳的事兒了？”

    “你這時候不是應(yīng)該帶著你的守衛(wèi)者們?nèi)ケＷo城市的夜晚嗎？”塔蘭隨口問道，“怎么還有時間來我這里湊熱鬧？”

    約書亞抿了抿嘴唇，似乎有些窘迫：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泰德的表情頓時扭曲了一下，隨后用力壓下眼角的抖動：“我自然是確認過安全的……你至于有這么大怨念嗎？”

    “我能跟您一起去大圖書館嗎？”約書亞遲疑了一下，抬起頭，“我……還有一篇論文沒有完成。”

    房門打開了，年輕的學徒約書亞走進房間，他推著一輛小推車，看到老師之后有點發(fā)愣：“……您還沒去大圖書館？”

    “我終于不用面對那幫菜鳥東拼西湊起來的突擊論文了，現(xiàn)在心情很好，所以來找你聊聊——這個理由行嗎？”

    塔蘭也不說話，就默默地看著眼前的真理守秘人。

    “……好吧，我是來親自護送包括你在內(nèi)的第二批學者前往大圖書館的，”泰德聳聳肩，“有一個中隊的知識守衛(wèi)已經(jīng)在樓下待命了，等其他人準備好，你就跟我一起走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這樣？真理守秘人親自護送？”塔蘭皺了皺眉，“這里到大圖書館也就十幾分鐘車程，我自己開車過去就……”

    “摩柯城邦，有兩位學者在前往圖書館避難的路上憑空消失——夜晚吞噬了他們，”泰德打斷了他，這位守秘人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，“夜幕已經(jīng)變得比我們認知中的更加危險了，而你頭腦中的‘知識’……對‘它們’而言正顯得格外香甜。”

    塔蘭·艾爾怔了怔，默默轉(zhuǎn)身走向一旁的矮柜。

    “你要干什么？”泰德見狀好奇地問道。

    “帶上我的左輪手槍，還有防身的匕首和護符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書頁翻動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，莫里斯比對著此前自己寫下的記錄，在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上刷刷寫寫著，又時不時停下來思考，調(diào)整著自己的思路。

    在他的大筆記本上，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記錄和抽象的符號，又有許多令人眼花繚亂的示意圖，勾勒著這個世界的模樣。

    他正在完成自己最重要的一項研究——嘗試構(gòu)筑一個能夠解釋整個世界的“模型”，從大湮滅作為開端，到深海時代的開啟，直到如今這個“庇護所”的現(xiàn)狀，以及它可能的未來。

    這項研究已經(jīng)進行了很久，而直到世界迎來尾聲，他才看到它完成的可能。

    而在莫里斯的書桌不遠處則坐著正在犯瞌睡的雪莉，以及正聚精會神翻看著資料的阿狗。

    過了不知多久，一絲低沉模糊的呢喃聲突然出現(xiàn)在莫里斯耳旁。

    而伴隨著這呢喃聲的響起，一股陰冷的氣流突兀地充斥了整個船艙！房間仿佛驟然化作了冰窟，寒意如有實質(zhì)般凝聚在屋頂，化作一道道向下垂落的白霧，白霧中又有無形的陰影漸漸滲透出來，向著莫里斯的方向探出一道觸手……

    莫里斯頭也沒抬，一邊繼續(xù)在筆記本上書寫一邊隨口說道：“打下來。”

    他話音未落，一旁的阿狗便已經(jīng)驟然化作一道由破碎骸骨和漆黑煙塵構(gòu)成的旋風——骨片和黑霧呼嘯著卷過屋頂，眨眼間便將那追逐知識而來的扭曲之物吃干抹凈。

    下一秒，阿狗的身影便恢復(fù)原狀，又落回到地板上。

    雪莉激靈一下驚醒過來：“啊……啊？！發(fā)生什么事了？！”

    “又一個追逐知識而來的陰影，”阿狗隨口咕噥道，扭頭看了雪莉一眼，“……你繼續(xù)睡吧，不是沖你來的。”

    雪莉想了想，點點頭：“哦。”

    她干脆爬到阿狗旁邊，倚靠著阿狗半躺下來，下一秒便發(fā)出了細密的鼾聲。

    莫里斯停下了手中的事情，抬起頭有些無奈地看了雪莉一眼，一聲嘆息之后重新低下頭，在這頁筆記上鄭重地留下最后一個腳注。

    而就在他將最后一個字母寫下的瞬間，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傳入了他的耳中——

    “卓越的研究……你已在真理的最后一扇大門前徘徊了。”

    莫里斯瞬間一驚，猛地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。

    一個身穿破舊白色長袍的身影正靜靜地坐在他旁邊，帶著溫和的笑容，看著桌上那些攤開的筆記和資料。

    渾身肌rou剎那緊繃，莫里斯眨眼間便摸向書桌下的左輪手槍，一旁的阿狗也第一時間反應(yīng)過來并瞬間起身——雪莉哎呦一聲倒在地上，緊跟著便看到了那個出現(xiàn)在房間里的不速之客，立刻猛地瞪大了眼睛，一道骨刺便從她身后利箭般彈出，仿佛下一秒便要刺向那不速之客的身影——

    然而那個身穿破舊白袍的身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，好像對周圍驟然升騰的警惕和敵意毫無察覺，仍舊沉浸在莫里斯的手稿中。

    過了兩三秒，他才慢慢抬起頭，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：“我要和你們的船長談?wù)劇！?/br>